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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感谢贫穷“只是一篇高考满分作文

此间飞 此地无言 2020-09-13


近日,一篇18岁女生关于自己、关于贫穷、关于希望的文章引发了网友的强烈反响。这名女生叫王心仪,刚刚在高考中取得了707分的成绩,被北大中文系录取。


她在文章中写道:“贫穷带来的远不止痛苦、挣扎与迷茫。尽管它狭窄了我的视野,刺伤了我的自尊,甚至间接带走了至亲的生命,但我仍想说,谢谢你,贫穷。”


刚刚高考过的孩子,无论写什么,都会带有高考作文的独特气质。主题明确,擅用排比,从平凡中见出不平凡,再把主题升华到一种人生境界,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遥遥呼应……这些年,高考作文不就是这么个套路吗?按照这个标准,这是一篇妥妥的可以打满分的高考作文。


然而我们知道,高考满分作文从来就没有零分作文读着过瘾,因为过于正确而缺乏真诚。


贫穷值不值得感谢?作家连岳有篇文章说的很清楚。他说,吃苦分两种,一种是吃高级的苦,上大学受更好的教育,然后追求财富、地位和荣耀,这种苦必须吃。还有一种低级的苦,就是贫穷和匮乏,就种苦能不吃就不吃,因为贫穷和匮乏,只会培养出品质低劣的孩子。


王心仪的情况比较特殊,她还没有进入大学,没来得及吃高级的苦,而家庭条件又决定了,她必须得吃低级的苦。换句话说,她现在既没有追求财富、地位和荣耀的企图心,然而又非常幸运地,没有因为贫穷和匮乏而品质低劣,甚至还在贫穷中完成了惊人的一跃。所以,她对贫穷心存感恩,并不是不可以理解。


这很像是一种斯德哥尔摩症状。长期被贫穷所绑架,无力摆脱现实困境,又看不到外面的世界,只要生活向她展现出一丝丝的善意,她马上就会觉得全世界都阳光灿烂。这种坚韧、乐观和向上的心态,确实很能打动人,但是又不免让人心酸。因为没有机会见识这个世界更多美好的事物,所以一点点好就会被无限放大,甚至不好的东西都变得好起来。


贫穷,就像是我们身体的缺陷,你无法改变,就只能接受,不必憎恨和抱怨,当然也不必赞美和歌颂。每一个勤奋刻苦的贫寒子弟,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读书改变命运,改变什么样的命运?无非就是贫穷和无知。因为它们是没有价值的,我们没有理由去感谢我们渴望抛弃的东西。


世界杯期间,比利时主力中锋卢卡库写的那篇《再也没有人查我的身份证》还记得吗?因为是黑人,更因为贫穷,少年时期的卢卡库只能喝兑了水的牛奶,穿大一码的球鞋,甚至到公共场合,都要被警察查验身份证。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,他加盟了豪门俱乐部曼联,拿着千万级的年薪,更是在世界杯上大放光彩,成为世人关注的顶级球星。这个时候,他才终于可以自豪却又略显悲壮地说:再也没有人查我的身份证了。


卢卡库的成功,相信也与少年时的苦难密不可分,但他决不会去感谢贫穷,也不会去感谢查他身份证的那个警察。因为他知道,贫穷只能带来歧视与屈辱,成功与财富才能赢得尊重和尊严。


那些被这篇《感谢贫穷》而感动到泪崩的人们,其实打动他们也不是贫穷的可贵,而是成功的耀眼。倘若没有北大光环的加持,谁会去美化贫穷?


这很不公平,对考上北大的王心仪来说,贫穷似乎是一种财富和资源,衬托出她的成功更加夺目,但对许许多多天资平凡的孩子来说,贫穷却是一个绊脚石,他们可能一生都只能在社会底层生活。不要说和富家子弟相比,就是和普通人家的孩子相比,他们的机会也要少得多。如此, 我们还要感谢贫穷,是不是对多数人的残忍?


贫穷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,也会诱导人们进入思维误区。比如,王心仪说,贫穷让我领悟到真正的快乐与满足,让我坚信教育与知识的力量,以及,贫穷赋予我生生不息的希望与永不低头的气量。也许等王心仪上了大学,接触到更多来自不同阶层的同龄人,她才会明白,这些东西不仅贫穷能够给予,富有也同样可以提供,甚至提供得更多更丰富,贫穷从来都不是什么优势。


贫穷没什么好感谢的。要感谢,就感谢自己,身处逆境而不曾放弃。或者感谢父母,生活如此艰难,依然相信读书改变命运,为孩子保留了一分希望。还可以感谢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,甚至是运气。维独不能感谢的,就是贫穷。极少数人在贫穷中奋起,多数人则会被贫穷压倒。


2010年,同样是一名18岁的女孩,因为一句”感谢“引发热议。她叫周洋,2010年温歌华冬奥会1500速滑冠军。夺冠后,她没有感谢国家,而是感谢父母,随后遭到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于再清的批评:“感谢你爹你妈没问题,首先还是要感谢国家。要把国家放在前面,别光说完感谢父母就完了。”


巨大的争议与压力下,当记者再次抛出同样的问题时,周洋改口了,从国家到教练再到工作人员,所有人都感谢了,最后才到爸妈,爸妈的顺位已经悄悄滑落至第五位。


也许在这次闹剧之后,我们在“感谢”这个问题上就失去了方向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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